睡前读书,读到杨绛先生的一段话:“人家挂着窗帘呢,别去窥望。宁可自己也挂上一个,华丽的也好,朴素的也好。”
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个特别不爱说话的同学,有一回学习小组去我家做家庭作业,他听见我妈妈一口江苏话,便一下子与我话多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对我说,我妈的口音与他爸的口音是一样的。
后来他罕见地请我去过他家。他家住在一条小巷子的深处,巷子里没有阴沟,也就是没有下水道,因此污水横流,且鸡飞狗跳。在一排居住着十几户人家的低矮的木板房中,他家是其中最显眼的一间,因为窗口上挂着一块雪白的窗帘。
再后来我知道他是与父亲相依为命生活在一起的。他父亲在旧社会开过裁缝铺,做过小老板,这在当年是属于不受待见的人,身为当地人的母亲便离他们而去了。
他看见我注意到他家雪白的窗帘时,一下子就脸红了,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对我说,我让我爸别挂窗帘了,可他坚持要挂。隔壁邻居都笑话我们,说这是资产阶级的思想作风。
昨晚睡觉前读书,突然读到杨绛先生的一段话,她说:“人家挂着窗帘呢,别去窥望。宁可自己也挂上一个,华丽的也好,朴素的也好。如果你不屑挂,或懒得挂,不妨就敞着个赤裸裸的窗口。不过,你总得尊重别人家的窗帘。”
年轻人可能不知道,在那个年月,挂不挂窗帘,挂什么式样的窗帘,不仅仅是个尊不尊重别人家的简单问题,而是一个世间好恶的标准,更是一个可以借此挖出思想根源的利器呢。
昨晚我梦到这个同学了。面容模糊的他低着头对我说:“钧剑,我不想读书了。”
我从梦中醒来,想起了升初中时,我俩曾分配在一个班上,开学后没几天,他真的跟我说过这句话。记得第二天,他果然就没有再来学校。
那是1968年吧。
从此再也没有见面,一晃五十多年了。(郁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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