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
申海光
小区分三块,A区是小高层,也称公寓楼,B区是楼中楼,C区就是别墅了。
A区在路边,紧挨着柳石路,车来车往,深夜里依然隆隆声响,睡眠不好的人,可能会被惊醒,一觉难眠,如果是没心没肺,倒头就睡得着的人倒也无所谓。
当初选房时,别墅最火热,也不知道人家哪来那么多的钱,都是拿工资,都是一个月一两千块收入,别墅的要价是公寓的三四倍,虽说可以货款,但算下来一个月连本带息要还三四千,就算有其他课时费之类的补贴,也得搭进一个人的全部收入,生活一下子就捉襟见肘了,可很多人还是决定勒紧裤腰带,也不放过这难得的成为富人标志的机会。的确,那阵子,地产疯狂,随便搭个棚都有可能涨价。
我没有那个勇气,除了还贷还得养儿,第一套房子已经把所有亲戚的钱都借完了,现在旧债未还,新债又来,算了吧,没必要把自己像变得像孙猴子那样背着五指山去取经,也没必要像蜗牛那样背着重重的壳去奔向未来。
可事实证明,别人赌对了,当初有人把自己按积分可以选择别墅的权利以很低的价格出卖给别人,可房子一建起来,价格立马翻倍,真的像柳州人说的那样,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不少人熬了几年,把别墅一卖,顿时成了百万富翁,把当时那些小几万就把名额出让的主,悔得肠子都清。
听说某X,那时钱紧,想着别墅八字还没一撇,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建起来,等它建起来,我的钱可能都翻几番了,赚到钱再买别的房也是一样。这个逻辑并没有错,前提是他手中的钱打滚的速度要比房子快,这不是痴人说梦嘛,那年月有什么是比房子涨价更快的东西。果不其然,看到别人一夜之间成了百万富翁,不管这百万是现金还是不动产,都值百万以上。他心理有点不平衡了,后悔了,想以更高的价买回自己的权利,可说出去的话和嫁出去的女一样都是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做人还得讲信用,不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国家,信用是世界大厦的基石。
还有某Y,那阵子正闹离婚,为了这栋别墅争到心理变态,那阵子,吃馒头拌面度日,为了成为一个有别墅的人,可以说抛弃了所有,就算儿女的抚养权也是可以出让的,哪怕孤家寡人也要拥有一套别墅。当时有领导放出一句话,给你一百万,你敢不敢要。很多人并不相信这是真的,时势造英雄,赶上了那个时代,你想不富都难。
我们这代人都是经过了八十年代的洗礼,考上大中专学校的,都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没考上学校的,都成了万元户,那时只要你撕得下脸,卖什么都得钱,如果你消息还灵通一点,又多个心眼的话,那么万元户也只是刚起步。
我有个同学,高中没考上,当上了个体户,从我们镇上收购猪板油,那时的猪还没有瘦肉精,喂好了,猪油大大的有。他就是把当地上好的猪板油倒到柳州市去卖。偶尔在火车上遇到,聊起来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倒腾猪板油。后来,市里的猪肉比乡下多了,他又反过来,把城市肉联场里的猪肉倒到乡下去。就这么十多年下来,他在飞鹅市里盘下了一个大仓库,每个月的房租都比我的工资高出好十几倍。到我购房的时候,他已经在某处购地自己盖房了,那可是独门独院的大别墅,不是我们小区里的那种连体的别墅群。
我们小区的别墅有四连体,六连体,最大的也是二连体,但不管怎样,毕竟有天有地,还有个大花园,花园不种花,拿来种菜,家家户户菜满地,果满园,你送我我送你,让我们这些住公寓楼的人羡慕不已,个个都想,要是当时一咬牙一跺脚,艰苦几年,这不就也过来了吗,可人生是没有回头路,单行列车,过了一站是一站,一站一站地消失在茫茫的时光里,再也无法重现。
随着房价的暴涨,别墅的价位也越来越高,没办法,稀缺资源嘛,自从我们小区的别墅建好之后,果然有关政策出台,不准再建别墅小区,已有的别墅一时侍价而估,一百万的房子转眼成了底价。于是有人卖到一百五十万,而且是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旦错过又升到二百万了,那些年房子不是论年论月地涨而是论天地涨,我听说卖得最贵的已经到三百多万了。一不留神,我们不仅是跟百万富翁擦肩而过,而是成了小区里的贫民区。
高架桥立走起来的那阵子,传言我们小区门前会有一站点,有人查了资料,说高铁站必须要多少多少公里才会设站点,于是就有人把前一个车站到我们小区的距离量了又量,怎么算我们的小区都没有建站的条件,可小道消息自有小道消息的价值,我们仔细想想,小到家长里短,大到国家政策,甚至是国际时事,哪一个不是先有小道消息,然后被质疑,最后被证实,都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当高高的水泥柱子顶起长长的轨道交通的时候,恰好有个轻轨站在我们小区门前,别墅的房价再一次飚升,出五百万可能都买不到了,有人声称没有八百万免谈,有房就是这么豪横。
可世事沉浮,没有人会想到,一场世纪级的疫情改变了一切,世界秩序也为之一变,尽管之前马云一类的天才预言,房价将跌入低谷,白菜价不可避免,可就是没人相信。现在疫情过后,经济衰退,店商破产无数不说,有些单位开始欠薪。门前的高架桥被人戏称为本市最大的烂尾楼,主持过建设这一工程的市长也在退休后被纠出来,看网上的信息,报道说此工程会造成政府的隐性负债。
什么是隐性负债,我不是学经济的,也搞不懂。我知道的是,我们的房子不好卖了。楼下有个阿姨,退休了,没事经常做点好事,给来看房的人带路或提供信息。以前阿姨隔三差五陪人看房,现在门庭冷落,闲的六月天在树下打瞌睡。
我也是跟随时代的进步,有点多余的房子,疫情之前租客不断,退租了往往不到半个月就又有人来续租,出的价也是有增无减。现在呢,我的上一个租客走了两三个月了,续租者廖廖,价格也像是六点多钟路边的青菜,大有你不降价他就不卖的架式。
唉,此一时彼一时啊。
夜里散步,小区里走一走,许多房都还是黑黢黢的,我们这个单元都还有一套没装修的房子,其他的单元更多,别墅区里,那些没有人住的别墅花园中,杂草丛生,老鼠成患,听说还有蛇窜入邻居家。这些房子算下来也有十多年了吧,主人不住不卖不装修,也许他们在等另一个高潮的到来。
可有人等不到了,有个同事,炒房高手,听说有房无数,本以为退休了,坐拥百万千万房产,可以安享晚年了,的确,以其所购房屋,虽不敢说是亿万富翁,但估计平常人也是难以比肩,可借了,还没来得及享受投资回报,人已经与大地握手言和。还有比这更可惜的人,在交了钱还了货之后都赶不上看到自己的别墅建起来。
人生富贵不可强求,跟着时代的步伐,平凡人过好平凡的日子,就是最好的福利了。
现在,偶去领包裹,在别墅区的小道上,遇到那个某Y,听Ta说起自己的别墅里有多少个房间,每个房间有多少张床,我以为Ta要开旅馆,原来是Ta想让我给Ta找个小妞,我认识的都是半老徐娘,而且她们大都有自己的房,也不在乎是不是别墅,小姑娘倒是没有房,我就是怕Ta牙口不够硬,消化不了太嫩的草,毕竞房子,有一间就够了。
2024-1-31,草于桥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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